《刑事審判參考》（2013年第5輯，總第94輯）
[第905號]建某1危險駕駛案-追逐競駛造成交通事故尚不構成交通肇事罪的，是構成危險駕駛罪還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備注：《刑法》483條罪名的最新的刑法理論和量刑標準，蘇義飛律師均做了注釋講解，需要了解本罪的詳細講解內(nèi)容請點擊交通肇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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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主要問題
追逐競駛造成交通事故尚不構成交通肇事罪的，是構成危險駕駛罪還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三、裁判理由
危險駕駛罪與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都規(guī)定在刑法第二章“危害公共安全罪”中，犯罪性質(zhì)上有一定的相似性。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jié)惡劣的行為，如果同時符合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構成特征的，根據(jù)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一第二款的規(guī)定，依照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
本案被告人彭建某1在道路上追逐競駛，不僅致被追逐對象的車輛受損，且導致停放在學校路邊的車輛受損，對于該行為是否屬于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規(guī)定的“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后果”的行為，在審理過程中存在不同意見。一種意見認為，彭建某1為報復他人，惡意追逐競駛放任危害結(jié)果的發(fā)生，并造成多車相撞的交通事故，其行為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另一種意見認為，彭建某1雖實施了危險駕駛行為，并造成一定的財產(chǎn)損失，但該行為尚未達到與放火、決水、爆炸、投放危險物質(zhì)等行為相當?shù)奈：Τ潭龋瑧斦J定其行為構成危險駕駛罪。
我們同意后一種意見。關于危險駕駛罪與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辨析，主要注意把握以下兩個方面：
（一）要看行為人對追逐競駛造成的交通事故后果是持過于自信的過失意志還是持希望或者放任的意志
危險駕駛罪是抽象危險犯，只要行為人實施了刑法規(guī)定的危險駕駛行為， 即認為其行為對交通安全造成了社會一般人均能認識到的危險。因此，行為人在實施危險駕駛行為時一般都明知存在潛在的危險（但不明知必然發(fā)生），正因為如此，就危險駕駛行為本身而言，行為人都是持故意的意志。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行為人對危險駕駛行為持希望或者放任的意志，并不意味著行為人對危險駕駛行為造成的危害結(jié)果也持希望或者放任的意志。汽車本身是一種危險性較大的交通工具，違反道路交通安全通行規(guī)定的駕駛行為，不僅會對他人生命財產(chǎn)安全造成危險，也會對駕駛?cè)氡救说纳敭a(chǎn)安全造成危險。作為一個理性的人，通常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去冒險，除非有值得其去冒險的動機或者理由。故行為人雖然明知其追逐競駛行為存在潛在的危險，但輕信自己的駕駛能力，認為該危險不會轉(zhuǎn)化為現(xiàn)實危害。從這個意義上說，危險駕駛罪的行為人對發(fā)生交通事故的意志與交通肇事罪一樣。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要求行為人不但明知其實施的危險行為存在潛在的危險，而且希望或者放任這種潛在的危險向現(xiàn)實損害轉(zhuǎn)化。實踐中，以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處罰的追逐競駛行為人在多數(shù)情況下也不希望潛在的危險向現(xiàn)實危害轉(zhuǎn)化，只不過為達到某種目的、出于某種動機而最終放任危害后果的發(fā)生。例如，行為人出于泄憤目的在道路上追逐競駛特定車輛．即便在追逐過程中碰撞上其他正常行駛的車輛，但為實現(xiàn)追趕特定車輛的目的，不顧其對道路交通安全造成的現(xiàn)實危害而繼續(xù)追逐競駛，從而導致更為嚴重的交通事故發(fā)生。這種是典型的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情形。反觀本案，被告人彭建某1在駕駛途中因與侯某2駕駛的寶來汽車發(fā)生別擋，出于爭強好勝的斗氣心理，臨時起意追逐對方車輛，其碰撞上停放在路邊的其他車輛后即停止駕駛行為，并下車持磚頭砸壞寶來汽車的前擋風玻璃，由此體現(xiàn)出其主觀上并不希望或者放任其危險駕駛行為對他人人身財產(chǎn)造成損害，因此，不符合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主觀構成特征。
（二）要看追逐競駛的行為是否達到與放火、決水、爆炸、投放危險物質(zhì)等行為相當?shù)奈ｋU程度
追逐競駛行為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要求該行為具有與放火、決水、爆炸、投放危險物質(zhì)等行為相當?shù)奈ｋU程度。所謂相當?shù)奈ｋU程度，既可以體現(xiàn)在該行為對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人身財產(chǎn)安全所帶來的潛在危險相當，也可以體現(xiàn)在所造成的現(xiàn)實危害后果相當。作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構成要件的行為本身具有相當?shù)牟豢煽匦?，即一旦發(fā)生危險，侵害的對象、范圍、嚴重程度具有不可控性。例如，在鬧市區(qū)繁華路段嚴重超速追逐競駛，連續(xù)多次撞擊多車，致多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chǎn)遭受重大損失的，或者雖然致人受傷程度、財產(chǎn)損失數(shù)額尚未達到嚴重的程度，但侵害對象多、涉及范圍廣， 已對公共安全造成現(xiàn)實侵害的，均符合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客觀要件。而行為人實施追逐競駛行為，僅發(fā)生輕微交通事故（尚未達到構成交通肇事罪的嚴重事故），侵害對象、范圍有限的，說明該行為尚未達到嚴重危害公共安全的程度，行為人對其駕駛的車輛仍有一定的控制性，故認定為危險駕駛罪更為妥當。本案中，彭建某1在車流量相對不大的城鎮(zhèn)道路上與他人追逐競駛，導致雙方車輛共同撞上路邊停放的其他車輛，僅是一般的交通事故，其危險駕駛行為尚不具有與放火、決水、爆炸及投放危險物質(zhì)相當?shù)奈ｋU程度，因此不符合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客觀特征。
此外，交通肇事罪輕于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如果對追逐競駛造成交通事故的行為認定不構成交通肇事罪，但認定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從舉輕以明重的角度分析，在定罪邏輯上難以自圓其說。
綜上，密云縣人民法院綜合考察被告人彭建某1實施追逐競駛行為的主觀意志和客觀危險程度，認定其行為構成危險駕駛罪是正確的。
